“——发誓。”
有一天下午,盖勒特的口舌越过了他的思想,这样说。他一边惊讶于自己无端冒出的字词,一边平静地继续接道:“阿不思,我想听你发誓。”他偏过头去看爱人的眼睛,额前一点卷发也歪斜下来,掉在他们中间,像金黄色的柳叶映进了他的瞳孔。“邓布利多先生,好的吗?请发誓,你会爱着我、至死不渝?”
盖勒特生得一副好皮囊,甚至可以说,帅得有些逼人了。所以阿不思将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半晌之后才重新垂下视线。随后,阿不思将头靠回椅背上,困倦地、懒洋洋地回答:“唔……我想我会的。”夏日午后的青草与树荫应该与睡神相约,他语速很慢,叹息一般低声重复,“至死不渝。”让人想起蜗牛在卷曲的枯叶上爬行,空气中被烤焦的吐司片充满了。
他们头顶的大树漏下远近的光圈,那些透明的琥珀,打翻的蜜糖。蝉鸣蜷缩在阴影里。只缺一阵风,风起的时候,全世界都凉快下来,一片青葱但摇摇欲坠的树叶落在长椅上,叶子上边的蝉给惊飞了。
“真奇妙,盖勒特。”阿不思笑着,膝上的书页呼呼作响,在翻飞中一路摔到了第一页,“你看,为什么夏天还会落叶呢?”
很多年后,格林德沃还能记起那个盛夏。他会想起空气中沉郁又不知名的花香,想起相扣的十指和阿不思的笑容。他身下的半竿日影被卷进金黄的漩涡,与幽潭混为一汪,和自己隔着无数万水千山交错不清。河流的尽头——他看得见——是最波澜壮阔的白浪,还有最沉寂的黑风。
他独忘记了为什么要叫邓布利多发下誓言。
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奇怪。签字画押的一纸文书他尚且不信,更不提口头承诺。——必须是由巫术或魔力勒令的誓言方可叫他心安。
比如血誓。
血是红的,是阿不思和盖勒特的血。心脏被挑开,露出赤裸而柔软的蚌肉。是玫瑰的颜色,夜莺穿透灵魂浇灌出的歌唱。是甘美至溃烂的情爱。是阿不思。是盖勒特。
那时他们隐隐觉着立下的血誓或许将成为黑暗里一晃而过的刀光,却未曾料见会如此锋利,以至于吹毛断发,见血封喉。它被挥向彼此的脖颈,剜去心肺。
格林德沃看着满城的黑纱,意识到他从未像思念邓布利多一样思念过哪一个人。时间过去太久,他的情欲仿佛也随之褪色,他甚至提不起与邓布利多亲吻的冲动。他只是想碰碰他的指尖。
此时此刻,万千信徒顺从黑纱的指引融入流水,甘愿成为浩浩海洋中无名的一滴,将他敬畏如神明。而伟大的格林德沃正在思恋他的爱人和曾经相抵的誓言。夜晚笼罩钟楼,浓云自地平线郁然而起。
END.